放假之前不摸鱼

【黄志雄x曲和】镇魂曲

镇魂曲

 

 

 

 

曲和背着琴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

 

为了下星期全国的比赛,曲和已经苦练了三个月。最近一个星期更是每天都练琴练到深夜。他一个大提琴老师,倒不是指着比赛取个名次好上个好大学,但是这种好头衔总是多多益善。况且他也是个一旦开始就会坚持下去努力做到最好的人。

 

不过今天确实是有点晚了。

 

北方的冬夜格外的冷。风倒是不大,但还是冷,刚出门没两分钟,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就迅速变得冰凉。

 

这个时间早已没有了公交车,马路上连车都没有几辆。能不能打到车随缘吧。曲和这样想着,搓了搓手,竖起领子,调整了一下琴盒的位置,把手揣进兜里,大步向家走去,心里默念路上可别出什么事。

 

这不能怪曲和胆子小。

 

他一个大提琴老师,看着一米八出头的高挑个子,但是终于练琴疏于锻炼,整个人有些单薄从侧面看就是悬崖峭壁,背着琴也不方便。琴是他的宝贝,磕了碰了的都是疼在自己心上。而且今天阴天,月光被云死死地遮住,整个天上都乌蒙蒙一片,就连学校侧门前面的小路上的路灯因为检修全部灭着,整条路上黑漆漆的。偶尔有周围住户家里的灯光投射过来,透过枯叶落尽的树枝,在地面上留下即将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斑驳的怪影。

 

今天黄历上明明写着宜出行啊。曲和硬着头皮踏入黑暗,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十月初一,寒衣节,日值月破,诸事不宜。

 

 

 

前面有一个人。

 

虽然光线并不充足,但是曲和仍然很确定前面有人。从后面看,个子比自己略高,看起来很是结实的样子,但是穿得有些单薄。曲和低头看看自己厚厚的羽绒衣,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引起曲和注意的并不是对方衣着如何,而是在寂静的冬夜的街道上,曲和只能听到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

 

两人相距的距离并不远。曲和开始忙着赶路走得飞快,对方倒是很悠闲的样子,长腿慢慢地踱着,等他发觉不对时两人相隔不到十米。曲和住了脚,屏气凝神。远处的狗叫传来,甚至连前面马路上汽车开过的声音都能听见,独独听不到前面那人的半点声响。

 

刚巧旁边的住宅楼里亮起了灯,灯光直直地照在那人所站的地方,白惨惨的一片,不留下半枚影子。

 

这,这难道是鬼?

 

曲和的心脏不受抑制地狂跳了起来,嘭嘭嘭地撞得他胸腔都疼,在这静谧浓的要凝结成液体的街道上仿佛能听得到回声。他左右环视了一下,想着自己是躲进居民区里安全还是转身跑到最近的马路上活命的几率大。

 

忌惮于旁边小区内更浓重的黑暗,曲和正要转身狂奔,却见前面的身影停下来脚步,转过了身。容貌被阴影掩盖看不分明,衣服瞧着像是国外的军装,松松的挂在身上。它们的主人未作停顿,长腿一迈,直直地向曲和走来。

 

曲和此时不知道是该跑还是该喊还是该想我竟然才想到这鬼竟然有脚鬼到底有没有脚这种事。他踉跄着后退,腿有些发抖,直后悔出门没有带母上大人准备的红裤带。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在只剩三步不到,曲和只剩下闭着眼睛站着等死的勇气。

 

“不好意思。我迷路了,请问你能带我去师大附小么?”声音醇厚的像一杯酒,从曲和的头顶浇下。

 

睁开眼睛,曲和欣喜地发现自己没伤没痛,心跳正常。看起来自己应该是遇到了一个善良的鬼,挺有礼貌,虽然要求有点无理,但自己性命应该无忧。想到这里,曲和飞速的打量了一下对方。

 

对面的男人眼睛形状,鼻梁高度,眉毛粗细,脸型宽窄都以非常符合大众审美的方式出现,唇色有些发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的原因还是鬼的自带属性。确实是一身军装。自己对各国制服不太了解,但看着衣服不太正式,像是仿美国大兵的制服改制的,可能是个雇佣兵。

 

不过,这大晚上的,去小学干什么?我能拒绝么?曲和只敢腹诽。

 

对方像是看出他的犹豫,又开口道:“那个,我时间有点紧,只有这一个晚上的时间,我是真的找不到,请你带下路,可以么?”

 

“哦……哦好的。”曲和不擅长拒绝人,更不擅长拒绝人以外的任何东西。

 

“谢谢。”那人又跨了一步站到曲和身前,“我叫黄志雄,多谢你了。”

 

“不……不客气。”并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曲和想,就当是一个梦,没有真实的自己,但是可以圆另一个梦。

 

“这边走。”曲和侧过身,让了黄志雄半步,并肩而行。

 

 

 

还是寂静又寂静的街道,曲和听着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觉得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了。大概是因为不会再出现什么更糟糕的事了吧,毕竟自己现在可是跟着鬼同行呢。

 

曲和微微侧过头看了眼黄志雄。他的头发有点长,遮住了额头和半只眼睛,有些颓废的样子。胡子倒是剃得干净,显出瘦削的脸颊,深刻的轮廓,保留着战争带来的凌厉。露出的眼睛却是满含温柔,睫毛低垂,有种说不出的忧郁与悲悯。

 

“有什么事么?”

 

打量的目光可能太肆无忌惮了。曲和有些尴尬地正视前方。

 

“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你这么晚还要去小学。那离这可不近,一会看看能不能打着车吧。不然咱们可得走好久。”

 

“我……很久没回国了,总想回国看看。可是现在一回来,反而不知道该看什么了。家人都在法国,这里一个亲戚都没有,甚至连回忆都不多。”黄志雄的声音有些没落,带着难以言表的孤寂。“所以我就想去我的小学看看,那是我在这个城市记忆的开始。可是我却迷了路,市里变化的太快,路修得我全都不认识,怎么都找不到了。”

 

“不是你不认路。前年的时候师大附小搬到了新校区,原来的地方早都拆了改成了绿地公园。你这么多年没回来,找不到也是正常。”

 

曲和越发对眼前人好奇起来。他的语气悲伤又绝望,沉重地像是拖着一个庞大的故事。于是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可能是一直找不到倾诉的人吧。黄志雄不像他落寞的外表,低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其实也不是太复杂的故事。

 

无非是农村来的小男孩随着进城打工的父母来到大城市,转学到师大附小。

 

因为带着乡音的口音被同学们嘲笑排斥。

 

但是也总有同学愿意帮助他学习赶上老师教课的进度。这是他回忆的开始。

 

后来随着家人辗转到了法国。

 

生活刚刚稳定下来却因为没有国籍要被遣返回国。

 

他别无他法只有通过加入外籍军团,远赴战场,以军功换取加入法国国籍。

 

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杀过人,流过血,也经历了与战友的死别。

 

终于可以远离战场,却在即将告别的时候再次被派往前线。

 

本来以为是脱离苦海的最后一役,没想到遭遇到猛烈的炮火攻击,不小心被炮弹的碎片击中。进入了生与死的边缘。

 

黄志雄说,自己的意识只停留在战场上被碎片击中的那一刻。再次有意识时自己已经站在了这座城市的街道上。

 

“我想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来看看这座城市了。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在这里呆多久,所以今晚麻烦你了。”

 

曲和终于读懂了他语气中的悲伤。在外拼搏奋斗出生入死,最终只想回到家乡重温过去。却没想到庭前花谢,行云散后,物是人非。想安慰他,可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关系。深夜与你同行,对我来说,是一段奇遇,也能圆你一个简单的心愿。”

 

 

 

 

 

两人一路说着话,竟不觉得路途漫长。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师大附小的门口。学校的围墙不高,两人轻松的翻了进去。看着空荡荡漆黑一片的校园,两人却是生出了些孩子气的玩心来。

 

“我从小就想逃次学翻次墙,可惜一直有这个贼心没这个贼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竟然跟你一起完成这个心愿。”曲和重新背好琴,笑着说。

 

黄志雄也笑了。“我上学的时候也没试过。不过从小墙倒是没少翻。”

 

教学楼门都锁了,两人进不去,只能去操场上转转。

 

“对了,刚刚忘了跟你说。我小学也是师大附小的,我在三班,班主任是田老师。你呢?”曲和说。

 

“我也在三班。班主任也是田老师。”

 

说完,黄志雄住了脚,半转过身,看向曲和。

 

曲和也住了脚,转身看着黄志雄。不远处有灯光,曲和意外的发现,对方的眼睛亮亮的,映着一片星星。

 

“我知道你是曲和。我是黄日跳。谢谢你,一直给我补课,借我抄笔记。”

 

“小时候一直没跟你说过,你拉琴很好听。”

 

“谢谢你,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曲和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张开了嘴。

 

是的,他记起来了,四年级的时候班上转来了一个乡下来的转学生,比他们都大两岁,口音有些重。刚刚被老师领进来自我介绍时说自己叫黄日跳。全班因为他的名字笑得要翻过天去。从此这个新来的同学就不怎么爱说话了。他们值日的时候是一个小组,有次组里其他人放学后都跑了,只剩下自己和黄日跳。那会自己个子小,擦黑板踩着凳子都够不着。然后他就看着黄日跳上蹿下跳麻利地做完了大半的工作,而自己也就只擦了擦桌子摆了摆凳子而已。那个小男孩冲自己露出两排白牙,小曲和觉得对方并不是那么难相处而且任劳任怨是个值得相交的好朋友。从此自己也就常常给他补补课,借他抄笔记,怕他跟不上老师的进度。

 

只是后来曲和全家因为曲和爸爸工作的原因搬去了外地断了联系。没想到毕业后回家教书,深夜出门有了这样的偶遇。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黄志雄又开口道:“你刚好背着琴,能最后为我拉一曲么?”算是为了送别。

 

曲和伸手拉住他,走向操场旁边的台阶上。这是两人今夜第一次身体触碰,并不是曲和想象中的一团空气或者冰冷的手感。而是干燥的温暖的手。这应该是回忆的温度,曲和想。

 

在台阶上坐定,曲和打开琴盒,小心地拿出了他珍爱的琴。紧了紧琴弦,试了下音,曲和左手拿起琴弓,摆好姿势,对黄志雄说道:“送给你《Jacqueline's tear》,它的演奏者杰奎琳·杜普蕾用这首曲子诉说了她的一生。”

 

弓毛轻触琴弦,舒缓而优雅的旋律,低沉却没有丝毫的厚重,,缓缓的、姿意的流淌,讲述了一个偏执坚强的灵魂与命运抗争的故事。

 

曲和没有如往常那样闭上眼睛,而是直直的看着黄志雄。看着他闭上双眼,完完全全地走出战争带来的伤痛与阴影,在这个冬夜的操场上,放下心来,欣赏一首为他独奏的乐曲。

 

北风吹来,一点一点卷走了黄志雄身上的色彩。他的身影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一曲终了。

 

曲和听见了来自耳边的一句“再见”。

 

“再见。”曲和喃喃道,终于还是留下了眼泪。

 

乌云终于被吹散,一弯新月挂在半空。洁白的光芒投下,驱散了整个操场的黑暗。

 

 




 

 

 

 

 

 

 

五天后,在全国的大提琴比赛上,曲和放弃了苦练三个月的曲子,选择了《Jacqueline's tear》作为参赛曲目。

 

结果却出乎他意料的获得了三等奖。

 

 





 

 

 

 

 

 

 

 

 

 

 

而在遥远的法国,受伤的黄志雄因为伤势趋于稳定,终于从前线的战地医院被转移回法国的大医院里,一直昏迷不醒。

 

却在到达第二天的晚上心跳骤停,吓坏了守在一旁的姐姐。

 

 

 

 

 




 

 

 

三个月后,曲和下了课从学校出来,一出校门就看到有人朝他招手。

 

阳光下,那人笑得灿烂,露出两排白牙,一如他二十多年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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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把手伸向了黄曲。但是我真的不会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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